楚盐还是没办法承认喜欢封其。
任凭谁说他们般配,她一律过滤,权作耳旁风,他年纪小,他风流成性,他没一句真话,和谁都可以考虑考虑,唯独他,不予作评。
封其也觉得纳闷,两个人坐下来喝茶的时候就说起这桩事,封其打量楚盐,盐盐你说你,长相性格都是我喜欢的型,我怎么就喜欢你不起来。
楚盐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,微笑,“幸好你不喜欢,不然何以做知己。”
知己知己,友达以上,恋人未满, 分明共享一条灵魂,偏不亵玩半点肉欲。
封其点点头,眼底藏着笑意。
那丝笑意,透着赞许,也仿佛亲昵,还有点不服气。
男人不服气,无关爱意,这一点楚盐明白的不行,满大街有人抢钱,你不能就此定义他们为金融嗅觉灵敏。对他人财宝的占有欲是一种生物本能,植物承雨露,狮虎逐羊群,一样的道理,维系生命养分,不得不如此。对于封其而言,无非置换为对异性崇拜目光的收集癖。
你不能说他肤浅,起码他真有好好尊重这一份崇拜,不过崇拜来之不易,需要被精心饲喂,饲养的过程如此曲折贴心,旁人说他是花丛频顾,待到采集却效率高明,唾他一句套路颇深,四处撒网,倒也不算他委屈。
殊不知世间有人需要被崇拜,就有人需要崇拜别人才可以安然度日,阴阳调和,生生不息,看官们光顾着批评身处明处的受益者,不免助长了暗处的献祭心思阴霾滋生,待到此消彼长、势不可挡,难免平衡不保。
所以谈什么情爱,无非一场权利让渡的游戏。
楚盐双手捧着茶壶仔细擦拭干净,微微打直了背部,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客人身上。
“大小姐,你在干嘛?”
老板瞪了她一眼,“那边落座了,你不去?”
楚盐立刻挂起一个笑,“是,这就去。”
一男一女坐下,男人英俊潇洒, 女人眉目间有一缕傲气,看着男人的时候又很温柔。
真是暧昧时期的男女惯有的表情。
“我要一支太平猴魁。”
楚盐暗自揣度双方神色,“看这位小姐第一次来,不如试一试黑茶,口感适中,不会很苦。”
男人笑看对面的女孩子,“好不好?”
楚盐心里默默数了数,这是封其带过来的第几个女孩子?唯一可确定,她不会是最后一个。
显然他的品味不错,约会的并不都是美人,却都谈吐得宜,行止大气,一颦一笑间流露一股见过世面的大气——他喜欢那种精气神,那种坚韧的,带着一点顽固的人。
所以谁也别说恋人是独一无二,恋着的是一类人,而爱,是随机分配。
楚盐将茶水布置好,洗杯,淋茶汤,倒茶,点香,起身,行云流水一气呵成。
封其冲她扬了扬下巴,“多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最熟的朋友,所以要最客气,时时刻刻强调身份划清界限。稍一模糊不定,行差踏错,僭越雷池,如果是普通关系就不必挽回,分量过重,则加倍患得患失。
楚盐归置茶具的时候听见五十多岁的女厨师在谈笑,说那边坐着的那个男生真帅气。
这倒是真的。
封其瞧着是真好看,且越瞧越好看,如一块上好的漆黑墨玉,人的目光一经他身也染上浓重色彩。
呼吸都要慢几分。
除了这一项,没什么是真的。
良好的风度,幽默的谈吐,渊博的知识,温和的笑容。
封其在“值得被爱慕”专业一定是顶顶优等毕业生。
他专攻于此,唯手熟尔,焉可与之论沧海桑田。楚盐第一万次告诫了自己,然后把心头那点耸动的火苗掐灭。
晚一点的时候他们又在附近碰见。
封其抽着烟,在等人。
楚盐走过去要了根烟,他们并肩抽烟,没什么话。
“多谢你,总记得关照我家生意。”
“举手之劳,而且你家的茶水好。”
楚盐笑了笑,“你这个人特别奇怪,不论和你多亲近, 也知道你不会是我的。”
封其扯了扯嘴角,“你这是讽刺我?”
“不啊,夸你。”
楚盐吐了个烟圈,抬起头看向夜空里缓缓的行云。
“你只给每个人一点点的喜欢,就足以让人对你投入百分之百,天赋异禀,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。”
封其不置可否。
“不过神仙啊,” 楚盐掐灭了烟,回身望他一眼,“你可会思凡?”
封其微微一笑,望了楚盐一会儿。
直至对方也有些发愣,他才收回目光。
“人和人是不一样的,楚盐,你已经很厉害了,但你还比不过我。”
楚盐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麻,与此同时,心也在慢慢平静。
“我把一切安排的妥当,全因为我看得清楚,看得清楚,是因为我享受一切的结果。”
封其的眼神里透出嘲弄,又带着几分暖。
“小盐盐,快些长大吧。”
楚盐哼了哼,“说得那么冠冕堂皇,本质还不是一个浪。”
可她心里知道,她知道他在说什么。
她真的知道。
(完)